乡 愁

发布时间:2010-02-01 期号:

北京市第一六一中学高三生  卓 越

  半个多世纪以前,一位怯生生孤零零的学子小心翼翼地提着包袱,远渡重洋。他在诗里曾这样写——
  “在国际的鸡尾酒里,我仍是一块无法融化的冰。”
  西方的自由与随性感染不了他。在无数的夜里,黑头发黄皮肤的少年面向东方,久久凝望。看不见吗?钢筋铁骨的高楼,灯火辉煌的霓虹遮住了他低低的视线。于是努力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才发现视线尽头仍是无边无际的异国气息。这便是他乡,即便你怎么望,中国始终在你视线以外的地方。
  脚尖酸疼的他颓然放弃,挥毫一首《五陵少年》:“我的血系中有一条黄河的支流……”用文字去弥补这漫漫无际的思乡之苦吧。可即便是屏息细听,那隆隆的黄河水却怎么也奔不进自己的胸口,怎么也无法将这虚无苦闷的夜驱走。
  一晃数十年,飞机隆隆,载他返回日思夜想的故乡。放下令自己气喘吁吁的包袱,他凝立窗前——海峡的那边就是在无数个夜里召唤自己的故乡。中年的教授忍不住踮起脚尖,让目光努力地越过一湾海峡的天空,越过重重的雾气,抵达彼端。他曾企望可以看到那条哺育了千千万万人的黄河。于重阳日别一朵茱萸,然后登上台湾最高的山,微微踮起脚尖,从迷蒙的视野中去寻母亲张开怀抱拥自己入怀的感觉。
  为何仅隔了一湾海峡,距离远得好似分隔了深深的云涯?踮起脚尖,他悄声问,该是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在大陆的沃土上印下饱含深情的足迹?目光尽头,是海浪无情地拍打着岩壁,是两岸莫名孤绝冷漠的对视,是许久不曾触碰的来自大陆的气息。
  他望啊望啊,却不知那一端是否还认得出自己,还认得出在异乡忐忑下笔促成的卷卷文字,认得出这个曾踮起脚尖渴盼地眺望故土的苍颜老人。
  耄耋之年,他终于踏上了这片遥望了半个多世纪的土地。枯瘦的双手抚摸过长城的垛口,顾盼惊艳间漓江倏忽而过,用脚趾按弹着中山陵的梯级,舌底的永春芦柑捎来南方的湿润……“浪子已老了,惟山河不变/沧海不枯,五老的花岗石不烂”大陆深情地承载了他所有的倦足苦吟——清明节终于有岸可回头,不必在天堑的那端踮起脚尖,无望地期盼。
  掌声响起,他望向台下满座的校友,细细道来这半个多世纪踮起脚尖的凄酸与无奈。踮起脚尖时,让异地的寒风雪白了眉头;踮起脚尖时,让他乡的月光瘦削了双肩;踮起脚尖时,让文化的隔阂蔓延了皱纹……直至今日,终可以站稳脚跟,在这里,就在这里,用鲜红的中国结把自己牢牢地系在母亲的国度。
  终于不用踮起脚尖去望那故土了,即便是回到海峡的另一端。老人只从容地落下笔,有了黄河的亘古呼啸而过,有了长江的浩浩奔腾清流,有了寺庙梵呗齐奏的古意,有了江南杏花烟雨的绮丽旖旎……
  终于不必用踮起脚尖来满足自己虚幻的愿望了。“在死时也可坦然睡去,睡整张大陆,听来自长江黄河的安魂曲”,坦然地享受这最纵容最宽阔的床——当初那个中国青年在密西根瞭望,向往捕捉中国的黎明。如今,可以自如地安抚身上每一寸华夏的肌肤,可以自然地站稳脚跟,静静沉下心来听只有黄河才能唱出来的歌声。
  于是这个中国青年的话语被千千万万华夏儿女铭记——“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他就是余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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