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附属中学学生  刘靖伊

　　从前，有位画家。

　　他在城市中生活了许久。画了城市的街道、胡同、房屋与后院；画了窗前的遮阳棚、水果摊和棋盘格。他画了环绕城市的森林与田野，画了林中的鹿、金黄的稻田。画家几乎画了所有可以画的，几乎画遍了城市的每个角落。曾经茂密的黑胡子变得花白。

　　画家思索着，现在还能画些什么呢？

　　他只是听说过海，常常想象着海洋的气息、浪花的拍打声。终于有一天，脑海中的画面无法满足他对海的渴望。

　　于是画家开始攒钱。

　　当决定去看海的那一天开始，画家的一日三餐就只有青菜和土豆、面包和水。他还卖掉了祖母留给他的茶具，卖掉了手表与书籍……数日后，画家在空荡的屋子里数着钱——钱够了。画家买了一张火车票，带着画具。下了车，画家向开往小岛的船走去，手指紧张得开始抽搐。

　　终于站在了海边——画家所有的思想和语言都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他在海边租了一间便宜的房子，从小小的窗口可以望向大海。

　　海浪推向沙滩，又退回去。潮水涨了又落，奏出低沉的旋律，直触画家内心深处。

　　时间一天天过去。画家画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有阴雨绵绵，也有阳光灿烂。画家画着浪花泡沫中翻滚的水草，房屋对面的沙丘，海边的贝壳，绿色的苔藓，白色的丁香。

　　岛上的居民渐渐熟悉了画家，他又多了一些朋友。人们端着果茶，在花香四溢的花园或是温暖的茶馆。画家记录着那些雕刻着岁月痕迹的脸庞，以及那些真诚的笑容，记录着自己观察到的一切。偶尔，谈笑中有人会来买他的画，画家于是又有多待些日子的资本了。

　　最后，当画家只剩下回程的钱时，他必须回去了。他带上了自己的一大摞作品，还带回了海边的白沙、石子与贝壳。

　　画家把一幅画有大海和一栋小房子的画悬挂在床头上方。每当有人来，想买这幅画时，他总是微笑着并沉默地摇摇头。他花白的胡子已经变得雪白，很难再经受一次艰苦的旅行了。

　　画家拿起从海边带回来的贝壳，“我不后悔，我看过了大海，还画了大海。”

　　一天下午，画家像往常一样又在端详那幅画。一开始，他以为是看太久了，眼睛在跟自己开玩笑。他揉揉眼睛，再一次仔细端详那幅画，他确信一切都是真的——那栋小房子的门，开了一条缝，屋里立着一个画架。画家走进去，那幅画马上“接纳”了他。

　　画家一点都不惊讶，似乎一切本应如此。

　　于是在那之后的每天下午，画家都离开城市，走进自己的画里。呼吸着百里香和茶树的味道，欣赏花儿的姹紫嫣红，拾着沙滩上被海浪拍打的石子，在涛声雨声中进入梦乡，直到第二天天亮，他才又返回城市。

　　一天清晨，画家决定不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