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媒大学学生  王巧至

　　前天我路过中学门口，里面的大喇叭传出熟悉的粗犷声音。那个声音持续地重复着校规校纪。台下的学生神情微妙，一片沉寂。那一瞬间我的心跳漏停了一拍，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焦虑从心底升起，蔓延至整个胸腔——又要开学了。

　　下一秒，我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毕业一年多了，全校师生整整齐齐站在台下听讲话的经历再也不会有了。焦虑从心中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对那段属于我们的类似日子的怀念。

　　仿佛回到那天，我抬头看看缓缓向12点钟挪去的表针，耳边似乎又响起了40分钟前班主任的声音：“稍微占用大家一点时间哈，我就讲10分钟。”轻轻叹了口气，我偷偷用眼睛瞟了瞟四周。老师在黑板上给地球标着经纬，那些努力挺直的腰板中有的已经眼神迷离，有的看起来十分专注，人均手边摆着已经做了一半的数学题，还有的如我一般四处张望，竭力打发着这“枯燥”的时间。

　　这是一种默契的无声反抗，那时候的我们无法理解，班主任为何总是要占用我们来之不易的自习时间。当然，不理解的事情可不仅仅是这一件。比如为何她一边强调时间宝贵，一边兴致勃勃地组织我们过“女生节”“春分日”等看起来并不重要的节日；比如为何她总是喜欢灌给我们各种“鸡汤”，哪怕我们总是难以接受。似乎是思想上的偏差，把我们和她隔得很远。

　　这种距离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强烈，班主任开始有所察觉。那时候的我作为班长，常常会被她叫去聊天。我渐渐从她身上感受到，在我们不理解的同时，她也在困惑着。她不明白，为何很多事情是为同学们好，同学们却不情愿。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少年好像总是有一种奇怪的坚持，只要是我们认为对的，便极不愿意作出改变——哪怕我们在心中有所认同，在行动上也固执地决不让步。不得不承认，我也是这其中别扭的一员。于是我只是心虚地告诉她，我们会慢慢理解您的良苦用心的，会好起来的。这句话太无力了，我看到了她眼中的失落和一丝无措。

　　是啊，她只是和每一位老师一样，希望我们考得好一点再好一点，希望我们不要在高中留下遗憾。她在改。她越来越少地占用自习课，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课间、自习课和晚饭后的小讲，她一路小跑来到教室外的走廊上，给有疑问的同学单独讲解。我常常会在傍晚时拿着攒的问题去找她，走廊的灯光有些暗，她微微举起手中的书，迎着灯光，耐心地讲着。走廊灯光柔和地洒在她身上，我觉得她在发光。

　　她逐渐把“鸡汤”变得风趣幽默，我们在笑声中逐渐放松，有些话不觉间便铭记于心。唯独那些“奇怪”的节日她仍坚持带我们一起庆祝，现在想来，或许是她希望我们能把每一天都看作一个节日，隆重而认真地度过吧。

　　耳边突然响起了刺耳的铃声，讲话的领导宣布解散，整个操场瞬间沸腾。所有人都卸下了严肃的面具，他们依旧鲜活，一如当年调皮、倔强，但又无比幸运的我们。

　　时光仿佛倒流，仿佛回到那天：我坐在班主任对面，被身后突然的喧闹惊得回过头去，那些生动的笑脸叫着闹着奔向教学楼。再看向班主任时她微微皱了皱眉，而后脸上露出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她合上手中厚厚的一本练习册，站起来，拿起手边的一摞书：“还有其他问题下课再来找我，走，我们去上课吧。”

　　我拿起书，快步跟上她，一起走进那片欢声笑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