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树

发布时间:2021-09-01 期号: 1569期

中国传媒大学学生  孙小雪

 

  枣 树

  鲁迅先生曾回忆:“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我家院子里碰巧也有两棵枣树,一棵是长铃枣树,另一棵是团铃枣树。两棵树因果实形状的不同而得名。长铃枣大而长,待到果实成熟时青白里泛点红色,味道清洌甘甜;团铃枣小而圆,熟透时遍体通红,咬一口脆甜。我小时候几乎邻居家家都有一棵枣树,为的主要是贫穷年月时能接济点口粮,或者作为孩子们的零嘴解馋。

  长铃枣树位居院子中央偏东方位,树龄很老,树干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夏天茂密的树冠几乎遮盖了整个院子。而团铃枣树较小,种在东墙根下,半个身子探出墙外,以致果实成熟季节,一大帮小孩子得在墙外用砖头投枣吃。这两棵枣树像兄弟俩,默默地为我家遮风挡雨,是我童年记忆中最美的风景。

  不必说春天刚发芽时满树绿得亮眼的嫩叶,也不必说枣花盛开时成群结队嗡嗡乱飞的蜜蜂,单是秋天时那藏在叶间的或青或红的果实,就给了童年的我们无限欣喜和期待。小时候在农村住时每天回家后,东西都顾不得放下,我就先去检查地上有没有落下的枣。树冠很高,我们拿杆子也够不着。只有喜鹊,能自在地叼到那些泛红的枣子。它们一般捡最红的地方去啄,一啄,枣子就掉下来了。因此我们这也算是在“鸟口捡食”,每发现一个,就像发现了宝石一样欣喜,往往顾不上洗,随便在衣服上擦擦就吃。

  那时,最期待的莫过于父亲回家的时候。父亲爬上树,用力晃动树枝,于是便会下一阵枣子雨。我们欢呼着,拿着簸箕飞快地捡拾,正捡着,头上又是一阵枣子雨。大人孩子都欢笑着。那种幸福感里似乎还夹杂着一种自豪感,因为这是我家的枣树,这些枣子是为我们结的,是属于我们的。晃过几次之后,更高处的就只能用杆子打了。每打一下,噼里啪啦,枣子和叶子又落了一地。那一天光吃枣子就饱了。

  到深秋时,叶子就慢慢落光了。这时,枣树便又默默承担起一项更重大的使命:挂玉米辫子。秋天收获的玉米棒子没有地方晾晒,就只能用倒扒下来的玉米皮子,像编辫子一样,把玉米棒子编成一大长串,一串称为“一架”,编好的玉米一架一架地摆在地上,如同一条条蜿蜒的长龙。这时候,父亲便爬上树,骑在树杈上,负责往上挂。母亲和众兄弟姐妹在下面协助往上托送。这又是一项重体力活儿。全部挂到树上得需要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后来母亲发明了用滑轮挂到树上的办法,省了很多力气。因为这棵大枣树最粗,所以驮的玉米辫子也最多,枝枝叉叉上都挂满了,像极了负重的老黄牛。而它的“兄弟”团铃枣树也没少分担这个重任。玉米挂在树上,风吹日晒,晾干得很快,不用担心发霉、鼠咬,也不占用储存空间,而且随用随取,非常方便。这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储存粮仓,那些年为我们家立下了汗马功劳。

  可惜的是,后来有一年,枣树被伐掉,因为枣树生长得慢,材质坚固,是做家具的好材料,所以用来做了一张木板床。这棵枣树真的是为我们家“鞠躬尽瘁”,我要对它好好说一声“谢谢”。

  石榴树

  如果说我家的枣树像老黄牛,那石榴树就像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石榴树种在堂屋门口的东侧,有两棵,树干像麻花一样,相互缠绕着长在一起。这两棵品种不同,一棵是红石榴,花开的时候火红火红,衬着娇嫩的绿叶,显得生机盎然。王安石的“万绿丛中一点红”,说的就是红石榴花,而我们家的这一颗更像是“万绿丛中点点红”。另一颗是白石榴,开的花纯白无瑕,虽然不如红石榴花那么光彩夺目,但自有一番沉静的美。

  春天,我们都喜欢火红的石榴花,觉得它漂亮,有的时候还摘一朵戴在头上,觉得很美。但到了秋天,果实成熟的时候,我们就都喜欢那棵白石榴树了,因为它结的石榴又大又多,籽粒晶莹饱满,甘甜芳香。而红石榴呢,结的果实少,口感还是酸的。虽然春天它开的花多,但大部分都是“谎花”——不结果的花。

  从树可以看人,有的人年轻时候红红火火,风光无限,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春风得意,但这时如果没有一颗沉静的心,不注意精神上的修炼、提升和丰富,很容易就成为一朵“谎花”,到老了才发现,原来那所谓的风光只不过是过眼烟云,只留下一颗空虚、肤浅、干瘪的心。而那些当时默默无闻、朴实无华的人,一直埋头苦干,注重内心的充实和提高,生命最终会结出丰硕甜美的果实。年轻的时候我们都羡慕红石榴花那样绚烂的人生,或许看不上白石榴花的平淡无奇,也不想知道未来,只着眼于眼前的绚烂,殊不知人生更大的考验是到了晚年如何以一颗平静安然的心来度过余生。

  香椿树

  在老家的院子里,还有一棵不能不提到的树,那就是香椿树。说它是口粮可能有点夸张,但它真的是我们家困难时珍贵的美食来源。

  初春,香椿会最先发芽,紫红粗壮的嫩芽蕴藏了一冬的生机,这时可以摘下一点来尝鲜。嫩芽用开水稍微一烫,紫红瞬时变成了碧绿,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捞出挤尽水分,细细地切碎,撒在切好的豆腐块上,再加盐、香油一拌,便是一道极其美味的菜了。我家有3棵香椿树,长在房后夹道里的两棵尤为粗壮,因此可以让我们“奢侈”一下,连续几天都有香椿吃,凉拌香椿、香椿炒鸡蛋、用面糊裹了炸香椿,变着花样吃,每一种都因有香椿特殊的香味而显得格外珍贵。

  香椿芽长得飞快,几天功夫,就舒筋展叶,长成粗枝大叶了。如不及时采摘,叶梗就老了。一般讲究在谷雨之前采,称为“搬”香椿。用一根竹竿绑上铁钩,勾住枝干处,用力一勾,一大枝香椿便落了下来。当然也不能全部掰光,也要给它留有生长的余地。不一会儿,满地都是成堆的香椿叶,母亲把这些香椿洗净、晾干,用大量的盐揉搓腌上,可以当半年的咸菜吃。那时,在来客人的时候,一盘腌香椿炒鸡蛋就是很上档次的下酒菜。到了夏天,树上的鲜香椿叶子也可以摘下来,用开水一烫,用盐稍微一腌,和胡萝卜咸菜剁在一起,红绿相应,分外提食欲。每到苦夏的时候,母亲就常做这个。真怀念那时的那个滋味呀!

  后来,我们家搬到了城里,老家的房子也卖了,那几棵珍贵的香椿树也不得已砍了卖了。于是,那伴我童年的美好味道就只能在回忆中找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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