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教育考试院自考办原副主任 周 轩

　　惊悉中科院院士、北科大教授柯俊先生仙逝。慨叹之余，也想将我所知道的柯俊先生与北京自学考试的点点滴滴记叙下来，以兹纪念。

　　柯俊先生是北京市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委员会第一任的考试委员，这一任考试委员会委员任职约10年。

　　上世纪80年代初，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制度刚刚建立，虽然有一个基本框架，但具体如何实施仍存在大片空白。北京市作为最先开始进行自学考试试点的城市，以当时北京市副市长白介夫为主任，二十几位高等学校的校长、教授及政府相关部门领导组成的自学考试委员会经过无数次的讨论研究，包括争议碰撞，将自学考试从专业设置、课程标准、考试办法、开考专业等一系列具体标准、办法，一点点地建立、完善起来。

　　柯俊先生是考试委员会中一位十分热心而活跃的委员，尽管本身承担着很重的科研与教学任务，有一段时间还担任北京钢铁学院（北科大前身）副院长，行政工作也十分繁忙，但只要有时间，他总是尽其所能地参加考试委员会的会议，并积极发表意见，参与讨论。北京钢铁学院并没有开考自学考试的任何专业，经柯俊先生的协调努力，学院仍积极支持北京自学考试工作，承担了自学考试的部分课程实验任务。

　　柯俊先生是一名大学者，他上世纪40年代就获得英国伯明翰大学的终身教职，是北科大著名教授、中科院资深院士，获加拿大、英国等大学的荣誉理学博士，兼任日本、印度等国家金属学会的会员或荣誉会员，在国内更是担任了多个研究和教育机构的牵头人，获得过国家自然科学奖、国家级教学成果奖、何梁何利基金科技进步奖等重大奖项。身为站在高等教育高端的教育家，柯俊先生却对高等教育中年轻而“一穷二白”的小兄弟——自学考试给予了高度的关注与支持。他认为教育的根本是育人，是通过教育给人提供发展的机会，而自学考试制度最大程度地实现了开放、灵活，面向基层，没有门槛，为没有条件上大学的人提供了更多的机会。尽管后来普通高等教育、成人高等教育的快速发展一定程度上挤压了自学考试发展的空间，柯俊先生仍坚持认为，自学考试制度的优势是不可取代的，要通过自学考试取得高等教育学历需要考生付出更多的努力，这种坚定目标、不懈努力的品质养成也是一个人成长中最宝贵的成果。

　　由于父辈的关系，我从小就认识柯俊先生，后来在北京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办公室工作，与柯俊先生也有较多联系，深深感受到柯俊先生对自学考试事业的关心与支持。在我看来，柯俊先生既是一位有成就的科学家，也是一位有情怀，且有些感性的人。他的情怀来自对教育根本宗旨的理想信念，他的感性表现在对为追求理想而不断进取努力的年轻人的赞赏与感动。柯俊先生将自学考试作为一项需要长远发展的大事业，时时关注着自学考试发展的大方向。约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他参与了教育部一项科学发展与国家高等教育的关系与发展趋势的研究。他认为自学考试作为高等教育的一部分，也要关注教育的大趋势，遂将这个项目中他认为有关的部分，包括他撰写部分的研究报告交给我们作参考。在没有计算机要靠打字员打字的时代，这两份厚厚的报告无疑是十分宝贵的。时任自学考试办公室主任穆颖十分珍惜地将报告接到手中，表示有这样的专家关心自学考试实在是很荣幸。我当时看完报告觉得离我们还远着呢，自学考试刚起步几年，当前最主要的是得到社会认可，大教育的远景轮不到我们关心。多年后想想，终究是自己思考问题的高度不够，眼界太窄，而真正的教育家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忽略对教育的前瞻性思考。

　　柯俊先生认为自学考试虽然客观条件比不上高等学校，但同样要放眼世界，因此很早就积极倡导自学考试进行国际交流，认为这样一方面可以让自学考试的相关人员有机会走出去，拓展他们的眼界，一方面也起到宣传自学考试制度的作用。在一次考试委员会会议上，他提出了关于国际交流的建议，考虑到自学考试的客观条件，他还提出了具体的计划。这个计划中，既阐明了交流的目的、内容，又有具体建议，如怎样联系交流对象，怎样进行交流，如何用尽量少的经费达成目标，包括争取外部的经费支持等。我记得他提出，为了省钱，可以考虑乘坐海轮。当时连普通高校的教师走出去进行国际交流的都不多，柯俊先生的这个提议可以说是极其前卫的。我当时一面听一面想：柯俊先生到底是从国外回来的知名学者，出国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但对于基层的自学考试工作者来说，“国际交流”多少有点天马行空。仅经过了三十年，我国教育各个层面的国际交流就已十分普遍，自学考试也和各国考试机构进行了多种形式的交流，我也仍然记得80年代有这样一位大学者提出的自学考试的国际交流方案。

　　柯俊先生对自学考试的强力支持在会上会下均一以贯之。我有时会将自考的材料送到柯俊先生家，常常会赶上有其他人在与柯俊先生谈工作，柯俊先生每次都热情介绍我的自学考试工作者的身份。当对方露出茫然表情的时候，柯俊先生立即热情洋溢地介绍起自学考试制度如何开放灵活，如何为有为青年提供成才之路，如何为国家培养了人才等等。由于柯俊先生德高望重，对方不管听没听明白，自然都频频点头，而我也为自学考试有这样一位强力支持者心中窃喜。

　　柯俊先生对在没有学校、没有教师，多数是用业余时间学习的情况下努力学习、自学成才的考生总是抱有发自肺腑的深切关心。我们在考试委员会的会议上经常会向委员们介绍一些典型考生的事迹，柯俊先生每次听后都很感动，常常在会后向我们追问考生的情况，多次表示希望能给考生提供一些帮助，有时就直接问，他个人能给自学考试做点什么。即使在考试委员会换届，他不再担任委员以后，我每次去看他，向他介绍自学考试的近况时提及一些优秀刻苦的考生，他仍然像以前一样，为这些考生而感动。他曾不止一次对我说，希望见见这些有志气、有毅力的年轻人，当面鼓励他们。我相信，如果这些考生能得到这样一位大学者的当面激励，一定会深受鼓舞。但考虑到柯俊先生一直以来繁忙的工作，密集的日程安排，我终是没有做这样的安排。

　　北京市自学考试委员会第一任的委员们在多年共同为自学考试事业发展筹谋规划的合作中建立了深厚的工作情谊。考试委员会主任，时任北京市副市长的白介夫同志多次说：这些有着高水平的教育理论与丰富教育经验的委员们是北京自学考试事业发展的功臣，对他们十分尊重。考试委员们也对白介夫同志非常敬重。我每次去拜访白介夫同志时，他总让我代为转达他对各位考试委员的关切之情。

　　有一次我对白市长说，我本来打算去看柯俊先生的，结果一看报纸，李岚清副总理去看望柯俊先生了，我就不去凑热闹了。白市长说：乱讲，副总理看柯俊和你看有什么关系？后来想了想，又说：我对咱们考试委员会的委员们也很挂念，你安排一下，我去看望几位委员。这其中就包括柯俊先生。当我把白市长的意思转告给柯俊先生时，柯俊先生立即表示，他也很想见白市长，不过不要让白市长来看他，他去看白市长。这天，我接了柯俊先生到白市长家，万万没想到，到楼下的时候，楼里唯一的电梯居然因修理停了，白市长住在6楼，而柯俊先生当时已80高龄。柯俊先生说，我的身体没问题，于是爬了6层楼到白市长家。白市长并不知道自家电梯停运之事，当得知柯俊先生是走楼梯上来时，非常不安。柯俊先生连连安慰，一再表示没问题。当两人终于坐定谈天时，他们谈的仍是自学考试的发展，是社会发展对教育的要求，他们看到了当时教育存在的问题，他们思考的是教育要怎样适应形势，自学考试要怎样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发展等等。一位前高级领导，一位高级知识分子在白市长那不太大的客厅里畅聊着。我很后悔当时没有用照相机记录下这一时刻，这一场景。但我永远不会忘记，自学考生也不会忘记，这两位老人以及更多为自学考试工作过的老同志对自学考试的殷殷关切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