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地质大学（北京）人文经管学院副教授 杨春俏

　　清代自乾隆之后，五言八韵律诗和以阐释“四书五经”为内容的八股文是科举的主要内容。靠八旗铁骑得天下的清代统治者将弓马骑射奉为国策，尤其要求宗室成员“娴习骑射，以存满洲旧俗”。由于“恐其专攻文艺，沾染汉人习气，转致弓马生疏”，因而迟至乾隆归天、嘉庆亲政，才向宗室成员开放科举大门，这一年是1799年，上距清廷入关155年，下距清室覆灭113年。

　　清代宗室包括太祖努尔哈赤及其兄弟的所有后裔，腰束金黄色的带子作为身份标记，名字登入玉牒黄册，享有政治、经济等方面的特权。随着人口繁衍，嘉庆时期的宗室数量已比顺治时期膨胀了20多倍，这个群体不仅成为国家财政的沉重负担，而且日益暴露出许多玷辱皇家脸面的社会问题。儒家的伦理哲学和政治理论提倡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嘉庆帝来说，国即是家，家即是国，他既是一国之君，又是一家之首。他在为宗室乡、会试钦命诗、文题目时，反复强调“齐家治国”的主题，让宗室子弟撰文赋诗阐述“家齐而后国治”的“圣经”，要求他们同心协力、报效国家。嘉庆十五年（1810）庚午科乡试题目堪称典型。

　　本科诗题是《赋得相辉保羽仪，得“仪”字》，出自唐玄宗李隆基《游兴庆宫作》，全诗如下：

　　代邸青门右，离宫紫陌陲。庭如过沛日，水若渡江时。绮观连鸡岫，朱楼接雁池。从来敦棣萼，今此茂荆枝。万叶传余庆，千年志不移。凭轩聊属目，轻辇共追随。务本方崇训，相辉保羽仪。时康俗易渐，德薄政难施。鼓吹迎飞盖，弦歌送羽卮。所希覃率土，孝弟一同规。

　　兴庆宫是玄宗时代的政治中心，属于长安外郭城的兴庆坊（隆庆坊）。李隆基为藩王时，与其兄宋王等同父异母的四兄弟在此居住，当时这一带称“五王子宅”。李隆基登基后，避其名讳，改隆庆坊为兴庆坊，并将四位兄弟的府邸迁往邻坊，将此改建为兴庆宫。在历代帝王中，玄宗以与兄弟的敦睦友爱之情著称，开元八年（720）在兴庆宫内建成花萼相辉楼，取意《诗经·小雅·棠棣》中的“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以酷似棠梨花花萼相承、相互辉映的楼体形制，象征兄弟间扶持扶助、手足相依的深情。玄宗常携兄弟游兴庆宫，登花萼楼，奏乐坐叙，宴饮游戏，赠金银丝帛取乐，还命人制成长枕大被，与诸兄弟抵足同眠。花萼相辉楼作为第一座彰显兄弟情谊的皇家主题型建筑，成为儒家孝悌文化的独特表现形式。嘉庆帝以玄宗“相辉保羽仪”诗句作为宗室会试的题目，希望这些“允膺嘉选”的“宗室羽仪”团结在帝王家的大树上，使这棵大树更为光辉茁壮。

　　唐玄宗在兴建花萼相辉楼的同时，还在兴庆宫内兴建了相当于正殿的勤政务本楼，而嘉庆十五年乡试的“四书文”恰恰正是《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出自《论语·学而》：“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综合考查本科会试诗、文题的主题与出处，可见嘉庆帝以经为本、取法圣王的心意。借助宗室科举这一途径，皇帝充分表达了希望自己的族人孝悌友爱、安定团结、宗室相辉、羽仪天朝的政治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