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颐

　　那天傍晚，我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说，外婆最近性情大变，暴躁易怒，动不动就摔东西。送到医院检查后，医生说外婆得了老年痴呆症。
　　听到这个消息，我立刻赶了过去，可是外婆的精神处在一种躁乱的状态中，甚至连我——她最疼爱的外孙女，都不认识。我很内疚。我从小是外婆带大的，现在却很少去看望外婆。我问母亲：“还能医好吗？”母亲摇了摇头，说：“我们想了很多办法，可惜效果都不太好。”
　　那天之后，我有空就去看外婆，但是外婆似乎一直认不出我。我很难过。后来，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
　　那是一个晴朗的星期天。我陪着外婆去楼下晒太阳。一群小朋友在跳皮筋，一边跳一边念着儿歌：“小汽车，滴滴滴，马兰开花二十一……”这儿歌真熟啊，我小时候也经常念的。我说：“外婆，还记得吗？你是第一个教我这首儿歌的人。”外婆侧着头，迟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些孩子。她坐到了一块石头上，安静地看着玩耍的孩子，过了一会儿，居然跟着她们念起了儿歌：“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慢慢地，外婆的脸上浮现出久违的微笑。
　　外婆记得，记得这首儿歌！我蹲在外婆跟前，一起念那首《马兰花》。起初我有点不好意思，声音很小，念着念着，我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我和外婆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儿歌里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把我的心意传递给了外婆。这场病，让外婆变得狂暴不安，可是，现在的外婆表情安详目光清明。外婆伸出手，摸着我的头发，说：“囡囡，饿了吗？外婆给你摊饼子吃。”那一刻，我鼻子一酸，泪水涌上眼眶，险些掉下来。
　　我想起小时候，夏天的夜晚，外婆会搬一张小藤椅摆在院子中间的柳树下；冬天，房里会生起暖烘烘的小火炉，外婆抱我在膝盖上，给我念一些老掉牙的、很有趣的儿歌：“拉大锯，扯大锯，外婆家，唱大戏，请闺女，叫女婿，吱扭儿，吱扭儿——就是不让囡囡去。”我睁圆了眼满怀着期待，这会儿立刻嘴巴一咧，伤心地哇哇大哭起来。外婆这才笑着哄我：“哎哟，逗你哩！咋能不带囡囡去！”外婆就又念起另一首歌谣：“小囡囡，别生气，我请你，看大戏，你坐椅子我坐地，你吃香蕉我吃皮……”我方才破涕为笑。外婆总是乐此不疲地跟我玩这个游戏。现在，该轮到我给外婆念儿歌了。
　　我希望，这些儿歌能够成为安抚外婆灵魂的灵丹妙药。我更希望，更多的人能够常回家陪陪长辈们，不要等到他们很老很老了，生病了，才想起有太多的歌儿没唱，太多的话来不及说。